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导演、画家、摄影家傅靖生的艺术人生

2019-10-17 16:59:54  来源: 中国美术家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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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和孙滋溪老师(85岁高寿)


自序《艺术把我给玩儿了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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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本画册由恩师孙滋溪先生题名,包括油画,速写、木刻、软纸彩墨水印、连环画五个部分,每个部分我都略有说明,最后附了我的创作年表和感恩录。

  我自己夸自己一生“卓而不群”,如今到了古稀文达的人生时段,我把“不”字去掉,于是,就有了下面这5900字。

  1943年6月的某一天,我的父亲黄健上了我的母亲章倩萍,我就被孕了。开始是蝌蚪……从无脊椎变成了有脊椎……有尾巴的爬虫……尾巴没了,“猴”形变成小人,在妈肚子里横竖又蹬踹了两个月,共10个月,我奇妙地复写了几亿年的人类进化史。1944年阴历3月18日,我呱呱坠地于广西岑溪南渡镇古大村。

  我的头大,母亲生我好辛苦。父亲不喜欢我,常用手枪把儿敲“大头仔”的脑袋。祖父黄桂丹喜欢,说我将来能做大事。母亲原籍浙江金华,二老的通婚半径大,超过1000公里,我聪明必是先天的,好奇心也是先天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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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40年,左,养父傅博仁少将,时任第三战区工兵司令。右,生父黄健上校,参谋部主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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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:养母陶庭弼,右:生母张倩萍

  1949,祖父,父亲这对国军将官父子被轰到了海峡对岸,母亲带儿女回到了娘家金华,我便成了个流浪儿。7岁那年夏天,我在明月楼下转悠。风掠过荷塘,我在荷叶和花之间,看见了一只悬浮展翅却不动的麻雀。雀两翅的尖被丝线拉拽,分别被系在竹竿上。三条竹竿插在泥里,就有三只鸟在展翅,三堆学生有十几名,手持画板,一个个迷着眼睛,伸着铅笔比划,原来金华师范学校美术系陈松平老师在教学生画写生。

  我站着和学生坐着一样高,开始,没看出什么名堂。可是,等我玩了半天回来时却被惊呆了,白纸上没有竹竿也没有丝线,唯见鸟和花活脱于纸,栩栩如生。我懵了,像被提到半空中被转晕后又猛地摔到地下,灵魂受戒是不是这种感觉呢?

  陈老师画室里伫立着石膏像大卫和奴隶,他见了我就笑呵呵,我钻进画室坐在后面他只当没看见。他的办公桌前墙挂着徐悲鸿画的猛狮,朔风吹来,只见狮子腾空收爪一瞬,说是他的老师徐悲鸿画的。

  从此,我忍不住就要画,那怕用树枝在土地上划拉,用石灰块在墙上涂鸦,都有说不出来的快感。我常盯自己有尿迹的床单发萌,为能在上面发现牛、马、羊、云、山、树而感到快意。我被启蒙了,我属猴,忽然感到我有了气力,什么力?是后来逐渐悟出的,贯穿我一生的力:自然生命绽放的美丽,可以用一种形式挖掘,这就是创造力。无论我曾经多么孤独和绝望,只要有纸和笔,我就痴迷忘我。这力,给了我一辈子的尊严。

  既要学画,就必须复写几千年的美术史。没有复写过程行不行?就像孕育,开始喷出来的不是“蝌蚪”,而是小人行不行?不行!童趣时画得七扭八歪,像史前祖先的岩画,画到少年春风得意时也还夹着中世纪的笨拙,等美术学院快毕业,造型技巧圆熟,满口印象派,现代主义和自我风格的时候,20年没了,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大师?

  这个复写是个传统和现实交合的循序演化,这个过程,上有天,下有地,危机四伏,不再有母亲子宫保护。这复写,不单独是技巧的获得,还必须用技巧表达社会诉求,被当下文化认同。像一颗种子从母树落下,被风刮到几百里外,由绿芽到大树,要历尽风雨日晒,要被折腾,在山崩地裂,火灾中基因突变。是死,还是直挺挺的绿着?活该的命。活下来的这颗树,已经不是原来的树。

  且看我的历程,踉踉跄跄,断断续续。

  陈松平先生是我人生的第一个贵人,我真是走运,写生、素描、比例、轮廓、明暗这些基本的绘画理念在第一时间里印刷在我孩童的认知中。陈老师不但鼓励我长大了要当画家,还告诉我要到北京考美术学院。

  这似乎就是祖父的预言?

  很快,我成了金华市的小名人,有九岁小画家之称。除了叫卖冰棍,我不仅能去画油纸伞谋生,还在将军路和四牌楼路的交叉路口摆地摊。仿照著名的擦碳画家诸葛耀源给人画像,只有准才能像,已经成为我笔头上的原则。

  1954年6月,一个解放军笑眯眯地从我的地摊上把我抱起,问我要不要跟他走。从此我成了傅博仁的儿子,他是我人生的第二个贵人。黄再镇从此易名傅靖生,我有妈妈陶庭弼,还有妹妹傅莉生,这个安全的家保证我朝大画家的理想进发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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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4年在南京照全家福

  1957年9月12岁,我考入名校山东省实验中学,它的前身是日本女子学校,洋楼校址,教具原装。在吴鸿田老师的美术组,我可以欣赏到达芬奇、米凯朗哲罗、拉斐尔、伦勃朗、维拉斯开兹、列宾、苏里科夫……的画册,他们的画作既成了我崇拜的图腾,也是我要攀登的高峰,我因此雄心勃勃。这初中三年课余的素描和色彩训练使我具备了基本的造型能力,能轻松地应对美院附中的考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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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著名舞台美术家郑曰洋,旅美画家李克岩曾是实验中学校友

  1960年5月,我在东四隆福寺78号美术学院附中二楼西北角考场画素描“朱莉亚诺”,此前我画过很多次,所以我轻松得意。丁井文校长笑咪咪地看着我,他是我的第三个贵人。我画素描创作《公社食堂又添了新花样》,一群兴奋的人在食堂门口看菜单,歌颂公社食堂。实际上,这个“又”字是我苏联画家列歇特尼科夫的《又得了一个两分》逆袭的灵感,比例,明暗,人物表情都到位,显然,为我录取带来了好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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丁井文校长和卢沉老师

  以49年为界,如果徐悲鸿、董希文、蒋兆和、李可染等是第一代,以丁井文校长所带的一群老师则是第二代。历时四年系统专业的训练终于开始,丁校长还能外请大师,比如看黄胄怎样用笔墨让毛驴活脱地跃然于纸,看唐云怎样写意山水。四楼一层北面有天窗的画室都是老师的,时不时地可以溜进去直观老师的创作过程,看孙滋溪和老师们怎样从素描到色彩完成长卷《当代英雄》,那感觉真是美妙之极。因为,我已经在中国美术顶级殿堂的门里,全国招生,全校只有350人啊。

  和文艺复兴的巨匠的宗教故事相比,19世纪俄罗斯巡回画派描绘的是生活的人物,风景,显得亲切接地气。列宾的〈伏尔加河的纤夫〉,〈查普罗什人给苏丹写信〉,苏里科夫的〈近卫兵临刑的早晨〉,〈女领主莫罗佐娃〉,列维坦的〈白桦林〉,谢罗夫的肖像……能让我我痴迷,百看不厌。

  1956年,苏联画家马克西莫夫在美院办油训班,苏联绘画的影响变得更为具体和直接,契斯恰科夫的素描教学也成为附中的主流。尽管中苏已经交恶,但是苏联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作品,例如克拉西莫夫的《列宁在1919年》,普拉斯托夫的《拖拉机手的晚餐》,穆西娜的雕塑《工人和农民》等都是学生创作的范本。因为这些作品更接近《讲话》中为政治服务的原则。其实和巡回画派的宏大史诗相比,无论从技巧还是内涵,这个时期苏联的作品都严重退化了。艺术的功能被明确地从人性中剥离出来,成为利益服务的工具。

  那时,我迷恋蒋兆和的《流民图》,叶浅予的舞蹈速写,他们的气场通过卢沉老师传授过来,也初识了中国画传统的概貌。从临摹芥子园画谱到风景、重彩人物写生和创作,我的成绩都是5分。看卢沉示范速写让我顿开茅塞学,开始反思现时素描的画法:“为什么一根圆线一定要用许多直线交叉,切弧才成一根圆线呢?达芬奇用银针笔画,不是一根发须就一笔到位,没有擦的余地呀?面的纵深转折可以藏在心神的观察中啊!看遍了门采尔的素描,找不到一根单纯的直线,线的转折迂回既有空间又有明暗。”逐渐地我把素描也当速写画,素描是慢的速写,速写是快的素描,一笔到位,肯定准确。我用眼睛在对象和画纸之间来回对比扫视,我都看到了画纸上有着潜在的图形引导我的笔尖游弋自如。

  当我在班上成为造型尖子而踌躇满志的时候,1964年初夏,江青以美院稀烂了为由插手美院社教,文革序幕先于此拉开。美院不招生,断了我必然升迁美院的路。大师辈出要有时间积淀自然演化:……马奈之后是莫奈,莫奈之后有马蒂斯,马蒂斯之后,有毕加索,罗丹之后有马约尔,马约尔之后有贾克梅蒂,贾克梅蒂之后有杜尚,又或者说……陈洪绶,赵之谦之后有任伯年,任伯年之后有吴昌硕,吴之后有齐白石,齐白石之后?……谁步之于谁的后尘呢?中国画风遗产的大门紧锁。演化断裂,时代的悲哀奏鸣曲悠悠扬起,那真是漫漫长长的。艺术的传承在政治的桎梏中挣扎,1962年提出阶级斗争之后,尤为显著。对法国印象派则由专门的老师作为腐朽的资本主义文化来批判。又如红与专的辩论,先红后专还是先专后红?先有蛋还是先有鸡?这类无聊的辩论,一波波地袭来,中国古典文学从诗经开始不久就被鲁迅替代,系统地学习传统变得不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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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同学少年,前排左起:王植民,叶旦妮,张怡庄,庄红胜,傅靖生,孙景波,黄冠余。二排左起:张学彦,孙继海,张朝阳,王秦生。三排左起:张剑萍,王怀庆,杜文成。

  阶级斗争爱上了我,对我穷追不舍。“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”。老师教我们要爱,爱艺术,爱生活,政治则给青年们植入了仇恨。并且深入到出身层面,同学间开始分化,反目为仇。64年,我的毕业创作连环画《捉鬼的故事》,内容是地主仇恨贫农分住了自己的房子,就在夜里装神弄鬼,最后,被民兵队长识破。画风深受贺友直的《山乡巨变》的影响,也像是电影的分镜头草图,这冥冥中似乎预示着什么。在我的潜意识急需寻找安全感时,我生命中的第四个贵人出现了,时任电影学院副院长兼摄影系主任吴印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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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6年10月17日吴印咸院长在北电30年校庆

  吴老开创了了从附中招生学电影的先例,共招了六名。导演2,美术系3,唯独我我拐了一个大弯,进了摄影系,卢沉老师尤其觉得可惜。吴老的本意是把自己做画家,故事片摄影师,摄影家的经历变成教育模式,培养顶尖的摄影师。

  在电影学院,我从没有停止画速写,我还选择了木刻的方式延续我对美术史的复写里程。

  69年至73年,我在张家口4619部队11连接受再教育,有机会画了许多毛主席像,大到四层楼高,不仅训练我油画的整体观察,也缓冲了阶级斗争的冲击。还能用剩余的颜料不间断画写生,模仿印象派,研究外光的变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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油画毛泽东在西柏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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右侧是导演系同学庄红胜,附中在同一班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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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光写生之一《早晨的阳光》

  73年5月我到自然博物馆做勤杂美工,在做动物解剖的时候研究了人体解剖。到这时,我感到我自修完了美院的课程。

  两年后,我归队到农影摄影组,这是摄影系分配保密级别最低的地方,拍摄插秧,施肥,沼气没什么秘密。在这里我安身立命,安身有饭吃,立命靠自己。但是,和做大画家的原构相比,我彻底地被边缘了。边缘是什么意思?比如,你画画,如果身居画院或者美院,所有的文化交流和商机都直奔你而来。电影呢?各种奖项,各单位事先都平衡完毕,制高点是给与生俱来是主人的人留着的,主人就是名人,这叫体制内。

  边缘是我的宿命,获得同等的存在感,我要花出几十倍的努力。即使是做故事片,电视连续剧,包括教育,我不过算是民间人士。幸好我阳光,对周遭一切都兴致勃勃,即使是看见屎壳郎滚屎球都兴奋不已。农业题材使我几乎跑遍了名山大川,看风土人情,眼界开,思路敏捷。每年任务顶多40分钟,时间有的是,我只能能在边缘玩艺术,遇见什么机会玩什么。

  庆幸的是,五年后,国门开了。

  在高二的时候,同学葛乐业叫我阿傅,很自然地作为艺名沿用至今。拼音是AF,巧了,是英文AUTO FOCUS,自动聚焦的缩写,难怪我做了摄影师!更巧的是,A是AMERICA的字头,F是FRANCE的开头,名中有命,我信命,命中注定在这两个国家生活的同时反刍人生。在巴黎的卢佛宫,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我反复留连,驻足细品。这些真迹聚集全人类大师的气场,风格样式目不暇接,印象派画中的阳光灿烂得扎眼。艺术可以小众认知,族认知,国认知,这里的作品是世界认知,那就是普世认知了。艺术是什么?艺术就是艺术。我这只大半生在井里受蛤蟆的教育的蛙,现在总才算跳出来,我明白自己的曾经的创造基本是工具作品,是小众认知的,也是短命的。

  如果以此刻算是完成了复写艺术史的里程,我竟然用了45年。是喜还是悲?没法说,只感到活得透亮了:我虽被边缘了,但广义说来,华盖之下的艺术家谁又不是被边缘了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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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蒙娜丽莎》有着人类普世的微笑

  我拍电影是用摄影机画画,这就是吴老的真传。比如,我拍影片《卓尼土司》红军强攻腊子口,有了攻守的故事因果,我脑子里即刻就有了画面。于是我就选好森林和峡谷做背景,确认光线的方位,在湍急的河流上的木桥开始构图。用战士200名,赤膊或穿衣,衣衫褴褛。化妆作旧,枪械要有不同,地上倒血浆、烟雾、火堆、炸点……倒下尸体的动作,队形要交错疏密有间走Z字,表情狂吼,高速摄影……然后一声号令,开拍!每一格都是一幅油画,合成之后是动态的油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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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攻腊子口电影《卓尼土司》截图

  这使我想起了苏里柯夫《近卫兵临刑的早晨》,有五组人物共百余人,时间清晨,主体是五个近卫兵和家人的悲动惜别,彼得大帝在远处立马怒视。这恰如电影的宏大叙事的全景,细致刻画人类不曾从暴戾中解脱的愚昧。我和他的有着同样的思考方式和创作步骤。不同的是苏里科夫用模特儿逐个写生,在纸上逐渐组合而已,还没有现代科技支撑,电影诞生是后8年的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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坚持在电影中使用自然的平行光和一个光源的准则,灵感来自荷兰画家伦勃朗。电影《黑骏马》主演腾格尔

  电影在整个文化艺术链的最顶部,它构成的每一步,我都玩儿了。几乎要使用所以的艺术手段,每场戏都是一次装置行为艺术,我玩得随心所欲,酣畅淋漓,摄影、导演、编剧……故事片、电视连续剧、纪录片,科教片……我拍的各类的影片数以百计,而且,我每一项均有业绩和头彩又并不在乎获桂冠几许。我像仙儿,我是侠,我完全没想到我能如此的幸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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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电影《湘女萧萧》,萧萧惶恐地期待着花狗扯去她缠胸的带,吃食禁果。整场戏都是根据我画的分镜头拍摄的,影片问世后,曾有高层W某领导说:这个摄影师应该枪毙。

  庆幸之余,又想起卢沉老师不无遗憾的眼神,还有吴老的教诲:“电影拍过,照相可不能停。”因为电影所有的元素都为着讲故事,一次过艺术,有极强的移过性,顶多热一个月就被新片的后浪淹没。我要像吴老,学会剥离,动的玩过之后,又回到纸和布上来:连环画、插图、油画……我从木刻中还衍生出自己的画种:软纸水印彩墨画。

  我玩艺术,艺术就倒过来就玩儿我,赏我诸多紧箍咒:禁止雷同。可是,我怎么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?又怎么做到和别人不同?探索形式的时候,“合理性”像幽魂时刻敲打我。

  却又警示不可“谨毛而失貌”,可又不能无毛,让我永远在具象和抽象不同的维度中纠结。形似是唯物,神似是形而上,分寸在哪里?如何在似于非似之间呢?

  深入浅出,熟能生巧。这浅是境界,这巧是自由状态,深像无底洞,熟靠数量堆砌,画100张能达到的境界少一张都不行,1-100每个数之间有着衍生的关系。即使每张画自己都得意,等画上几年,攒上百张,筛选法就找上门来,结果,挑不出几张像样的。

  ……

  我在边缘玩艺术,艺术却把我给玩儿了。

  一辈子都在纠结中,可是有谁不纠结呢?

  我们接着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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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责任编辑:张媛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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